风物集《南柯》有云：“大陆自东而去三百里有海，生异人。其形也，脚蛙蹼，腰侧生鳍，体态类鳝，耳下有腮。有其男者眉目朗而形休；其女者容颜娟而生色。土著皆谓鲛人，恐避之不及，为其所惑遭害，然亦有人传言曰：‘鲛人有泪，凝而生珠，可鉴明月。’”
“华族人，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黑影缓缓从船头的阴影中走出，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虽然他一直用右手按着左胸，但透过指间的缝隙还是可以直接看出一道伤口横贯了左胸，甚至深入血肉。他受了重伤。
“经验告诉我如果在海上闻到鱼腥味和血腥味共存的话，那么只有鲛人。想不发现也难。”陆白藏摊手。
鲛人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他。
“你伤势很重，如果不用药，你最多活到明天。”陆白藏皱了皱眉头。
“你是要我祈求你们的施舍么？”鲛人哼了一声，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一抹殷红从他右手指间透出。
鲛人的血也是红色的么？祁烈有点吃惊。
“凡事都有代价。”鲛人缓缓坐下，继续说着，“你们如果救我，必定是要所谓的鲛人泪。可你们不知道的是，一个鲛人一生只能流三次眼泪，第一次是出生，第二次是破情，第三次便是死亡。”
他低低地笑了，伤口开始不断出血。
“命重要啊兄弟。”祁烈有点急了，这鲛人都这么死脑筋吗？非要跟自己的命过不去。“我们又没说一定要你的眼泪。”
“别说了，他已经昏过去了。”陆白藏拍了拍祁烈肩膀，径直走到鲛人身边蹲下察看伤口。“是刀伤，用刀的人下手很狠，都已经伤到筋骨了，并且以两侧皮肉翻卷的程度来看几乎没有复原的可能。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很多。”
“还有救么?”雷烨看着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问道。
“当然。”陆白藏卷起袖子笑了笑。“雷船主，镇骨草和麝香丸还有吗?”
“有。”雷烨微微点头。他先从船后的仓库中取出了一包粉末状的东西，再从怀中掏出几枚药丸一并递了过去。
“我不管你现在能不能听见我说话，疼就忍着点。”
陆白藏接过粉末看都没有看就直接倒在掌心，对着鲛人的伤口一掌重重地拍了下去。
“太用力了吧！”祁烈一惊，他没料到这个翩翩君子温润如玉的陆白藏下手居然如此之狠。
“不用力药粉就到不了深处，镇骨草这东西就是这样。”陆白藏随口说着，左手拿起一把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匕首割去了伤口附近的死肉。
“张嘴！”陆白藏一声断喝。
鲛人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甚至瞪大如铃。他的五官都扭曲了。在他张开嘴的那一刹那
陆白藏立即送了一枚麝香丸进去。
“雷船主，把酒给我。”
他含了一口酒，在一瞬间尽数喷在鲛人身上。酒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入伤口。
“这样就有三成把握了。”
陆白藏拍了拍手，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
“你还是医生么?”祁烈问，他越来越好奇陆白藏到底是什么人了。
“以前混江湖在医馆当过一段时间跑堂的，那里的师傅看我顺眼就教了我两手。”
“骗鬼呢！”祁烈翻了个白眼。“话说回来，陆老弟你只有三成把握也敢救人么?”
“不救连三成把握都没了。”陆白藏挠了挠头，“凡事都在赌嘛，就像这位老哥装昏也是在赌我们会不会救他。”
“他装的?”雷烨和祁烈都吃了一惊。
“嗯。”陆白藏点点头，“在检查伤口时我就感觉他是装的，气息太平缓了倒不像是昏迷着，所以在最后我故意多喷了点酒上去。”
“多喷了点酒?”祁烈看着陆白藏的眼睛。
“酒气会刺激镇骨草的药力。”陆白藏微笑，“这样做除了使其吸收快些之外，还会引发剧痛。为了避免意外我就添了点镇痛的麝香丸让痛感刚好停在能够使他昏过去的程度。”
“哇……”祁烈沉默，小白脸果然都不好惹。
“而且还有个坏消息，雷船主。”陆白藏语气一转，脸露严肃，“他身上的伤我怀疑是他的同族下的手。”
“你的意思是要把他交出去么?”
“如果有追兵的话，这的确是最明智的选择。”
“不可能的，陆兄弟。”雷烨摇头，“他在受伤上了船的那一刻就已经算我的客人了。我不能让我的客人独自面对危险。”
“雷船主，这不划算。”陆白藏叹了口气，“如果你不把他交出去，那我们一船的人都可能有危险。”
“陆兄弟，你不是这一行的人，所以这一行的规矩你不懂。”雷烨直视陆白藏双目，“如果真的之后发生了什么，我雷烨会是第一个倒下的。”
陆白藏没有再说话，在雷烨离开后也只是束手而立凝视着天空，神情漠然。
祁烈最后也跟着雷烨回船舱去了，船头只剩下了他和靠在船侧的鲛人。
“你说得对。”鲛人突然对陆白藏说。
“你醒了?”陆白藏淡淡的。
“嗯，虽然还是痛但已经没有出血了。”
“你说我说对了，那你说说我说对了什么?”
“他们应该把我交出去。”鲛人低着头，“追我的是迫涛卫，算是我们鲛人的禁军，你们赢不了的。”
“赢不了……么……”陆白藏低低地笑了，或许这是命中注定吧，本来明天就能够到帝都了，但现在发生的一切都似乎在强迫他今天就离开这艘船。
老师说得对啊，星空的诸神是不会让现实按照计划走的。
他走到鲛人身前，低下身去，白衣在风中飞舞。
“别小瞧我啊。这片海上多得是亡命之徒。”
鲛人抬起头，对上陆白藏眼底淡淡的笑意以及毫无掩饰的一抹冷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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